柳传志:有机遇的方面,更多的我觉得可能还是对政治、哲学、经济的注意。研究过历史的,就不会太张狂,不会在某一个局点上抓住不让。山再高大也千万别狂,当年我见过中关村一些狂的不得了的企业,到今天就不在了。
我们有一个说法,联想就像一个线路板,线路板上有1万个元器件,但如果每个元器件的寿命是1万个小时,线路板的平均寿命也就只有1个小时。说明什么呢?企业大了,事就多了。只有每个元器件的寿命都延长到100万小时,线路板的寿命才能是100小时。所以,企业所有成员都要谦虚谨慎、别在改革中犯致命错误才可以。人的目的不是光要活着,要继续往前走,就还得把这关系掌握好。
我觉得能做大事的企业家,会主动关心历史。就算我不做企业,我也有足够的兴趣去研究这些事——中国的近代史特别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历史和变化。我绝不是什么有“政治家”色彩的企业家,只是对历史、政治、哲学感兴趣,如果你做企业不研究这些事,企业本身会有危险。
我想新一代的、做大企业的人都会有以史为镜的意识。比如牛根生、马云、南存辉,他们对这些事也是很有研究,都明白什么时候该说话,什么时候不该说话,该说的事有没有弄得足够明白。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认为你这一代企业家所拥有的国家和民族使命感能往下复制吗?新一代的年轻企业家的成长环境可能和你们那一代大不同。
柳传志:我觉得年轻的企业家整体还是有使命感的,在我的接触之中,发现很多年轻企业家不光是为了财富积累,也很考虑社会发展。
未必要求他们的使命感一定要胜过我们这一代,但也是希望他们把我们国家在那个年代付出的学费、沉重的代价拿过来再复盘一次,体会一次,可能更好一些。本身作为企业家,他就应该对这些事情更敏感。
《中国企业家》:有年轻一些的企业家评价你们这一代企业家,说你们这一代企业家等于是两栖作战,一方面你要跟体制和环境做一些博弈和斗争,另一方面还要去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。有没有觉得比2000年之后创业的企业家更辛苦?
柳传志:当年曾经辛苦过,正因为如此我现在觉得格外不辛苦。实际上在做企业的过程中,真正让人觉得痛苦的有几个方面:一个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换时,受到体制的限制,实现一个突破,不仅要冒商业风险还要冒政策风险。凡是冒政策风险的事情,都会让人觉得不愉快。第二,在突破观念时与人发生碰撞也是不愉快的事情。典型的事情就是我跟倪光南(博客)先生的那种碰撞,碰撞本身是不愉快的。至于做企业过程中,就业务本身进行部署、试探、定战略、执行,执行的过程中有胜有败,我觉得都是愉快的。再有一个是前些年太辛苦,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不愉快。还有一点是现在老了,如果我还有那时候的劲头,会做得更好。不过老有老的愉快。我到了做企业的后期,更多的力量是在研究规律、研究在自由王国里做事情。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前面提到的前两种痛苦,跟当时社会对企业和企业家的普遍共识还未达成是不是有关?这到现在有改观吗?
柳传志:一个是观念上没有达成共识。另外当时还是计划经济的制度,但又要发展市场经济。虽然给了企业家空间,但做起事来又经常踩红线。社会不停进步,老的共识达成了以后,又有新的共识需要出现,所以总是要有突破。
复盘联想
《中国企业家》:联想20多年来经历了很多关键的决策,你自己觉得哪一个决策过程是最艰难的?
柳传志:最难的那一年应该是1994年,应该是个大槛。我1994年为联想上市在香港忙了一年,当时上市其实难度非常大,但我有一个主导思想,就是把5%的希望变成100%,所以全部的力量全都扑在这上面,不顾一切非把上市的事给解决不可,而这时候跟倪光南先生在北京的矛盾又变得很剧烈,两件事情都非常尖锐,当时我自己身体又有问题,事情弄到一块儿非常为难。那一年还有更大的事情发生,就是那一年外国企业一下子在中国占领了很大的市场。这就内外夹攻给我形成了很大压力。